几个晚上,我在同样的地点房间桌子,一如往常地上网看书无所事事, 但是我不敢回头望。不是怕看到了什么,而是怕看不到了什么。
坦白说我和婆婆并没有很深厚的婆孙情。小时候,我一直认为婆婆重男轻女。每逢过年过节探亲,婆婆对哥哥表哥们都是又揉又抱的,那份宠爱,连那么小的我都能感受得到。而对我,则是仅仅限于长辈对小辈的表现。因此,对婆婆,我是没那么亲近的。
那时婆婆居无定所,总是北海小住几个月,南下到吉隆坡我们家住几个月,如此周而复始的循环。我不是婆婆特宠的孙子,所以每次知道要接乘火车来我们家的婆婆时,我兴奋的是可以到漂亮的吉隆坡火车站玩一玩那古老的打洞售票机,穿梭地下走道跑到一个一个月台,跑上火车;而不是晚上睡觉有婆婆同房。所以,童年里对婆婆的回忆是少并模糊的!我不太爱粘婆婆,婆婆也很少和我说话。
开始和婆婆靠近时,我大学先修班,刚刚考了驾照。那时,婆婆肾脏出了问题,常要到同善医院复诊,有时频密入院,婆婆开始在我们家定居,而我就是负责婆婆一切复诊事宜的人。那时我常要用轮椅推婆婆穿梭医院几个部门,复诊,验血,等报告,付账,领药,往往要开45分钟的车,然后在医院呆上半天。好几次我推不动轮椅上不了斜坡,下坡时又停不住,也不知道入院要先缴定金,而且还很贵;需要医生推荐书,不然就要到大排长龙的门诊部看医生,更搞不懂那些复杂的看诊程序。我当然也会偶尔抱怨为什么我得独自背负这个责任!后来,我学会了斜斜的推,利用倾斜轮子和地面的磨擦减低引力,也知道了推轮椅下斜坡时我得站在下方,慢慢熟悉了程序,开始知道几楼验血几楼拿报告,熟而生巧后才慢慢没了抱怨。这段推婆婆到医院,扶着她的日子,是我和婆婆有肢体上最亲密接触,对话最多的日子,潮州话想当然也进步了。
好几次婆婆病危,大家作了心理准备,觉得随时会失去她,但坚毅的婆婆都一一过关暂将,一次又一次的回到我们身边。这时的婆婆常常和我说话,但我很害怕和她对话,因为她总说自己命不长了,说些遗言有的没的,这时的我,对她,除了本来就生疏的感情,还多了一份害怕,我很害怕听到她告诉我她即将离开,很害怕听到她讲遗言似的告诉我怎么做。。。
后来婆婆被诊断肾衰歇,需要开始永无止境的洗肾。这时我已经大二。我的星期二,四,六从此要尽量分半天的时间,载送婆婆往返洗肾中心。洗肾中心离家不远,但那时的我会尽量避免出门,怕误了时间;而且,因为害怕星期六早上起不了床,星期五我都尽量早睡,几乎绝迹半夜场;安排生活琐事,也会尽量避免二,四,六。洗肾是很辛苦的。有时,针孔没有办法插入老人家皱巴巴的手臂,护士会很大力的拍打手臂各处,然后不留情的用针孔猛插。有时,婆婆会洗肾中途昏倒,护士会大力拍打泼水。有时,洗肾后婆婆的手臂会流血不止。有时,洗肾后婆婆会头昏,无力。但久而久之,婆婆也习惯了洗肾带来的疼痛,疲惫及头疼头晕等后遗症!如此渡过了我的大学生涯,直到我开始工作,不能如常载送,她开始必须偶尔搭乘德士。大弟考驾照了,我总算不再是载送司机的不二人选。洗肾并不是一项廉价的医疗程序。婆婆以七十多高龄,挨过了痛苦的洗肾疗程长达十年,去年终于也无法支撑昂贵的医药费用,开始放弃私营洗肾中心,转投公立医院。这段日子,反而是我和婆婆感情最深厚的时候。老人家爱唠叨,我出名耐性好,全家就我能忍受她时而唠叨埋怨,时而欢愉畅谈,时而记述往事,但这亦是她对我表示最多关怀的时候!
婆婆以七十多高龄,竟也挨过了痛苦的洗肾长达十年。二月那天她沉睡不起,22日与世长辞!望着婆婆的遗容,我突然发觉,我记忆里的婆婆都是病恹恹的。我们既然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,唯有安慰感伤的在生者:这对婆婆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,希望婆婆九泉下安息,一路好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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